征兵
赵元庚的部队来董村征兵……
你们家有两个正当年的后生,最少也得征一个,国难当头,不服从征兵,人家就要治你的罪……
铁梨花听色子说过,常在赌坊里混的彭三,就是专门替人家顶丁的,他有套绝活,被征到部队里准保能找到最合适的机会逃出来,逃出来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彭三三十岁,身上的伤疤也有三十多处,好几处都是要命的位置,那都是从部队里往外逃时留下的……
铁梨花与彭三按着江湖规矩达成了君子协定,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彭三却突然溜了,这个王八东西越学越坏了,这回还没到部队他就找到了合适的机会……
色子气坏了,马上向他的袍兄袍弟发出帖子,邀兄弟们共同捉拿这个不仗义的彭三,可是征兵的官可不会等着彭三,一大早就来到了家门口等着带人……
汉子们拭去泪水出发了……
铁梨花让两个孩子自己决定,小哥俩用从小就用的方法来抓生死阄,当哥哥的牛旦先抓,抓到了……
牛旦给铁梨花磕了一个头就要跟着征兵官走,铁梨花急了,他一把抓住征兵官差点说出牛旦是赵元庚的种儿……可是铁梨花没有说出来,她是个有脑子的女人,说出这句话来,可能得把两个儿子都赔上……
牛旦跟铁梨花和栓儿说,既然自己抓到了阄得去当兵,那凤儿也就理所当然的归栓儿了……牛旦让栓儿好好对凤儿,早点给自己生个侄儿……
色子让牛旦不用担心,自己会通知部队里的袍兄弟照顾他……
柳天赐带着凤儿来送牛旦,凤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喜欢牛旦多一点……
栓儿很内疚,他在抓阄时做了手脚,他从小就经常用这手欺负憨实的哥哥,但小时候的事儿都是善意的,这一回他不是怕当兵去送死,他是怕得不到凤儿……
牛旦走了以后不久,董村迎来了董村历史上最隆重的婚礼,栓儿和凤儿成亲了,之所以最隆重有两个原因,第一,;梨花婶在村里甚至是镇上,都有个好口碑;第二,色子叔叔的袍兄袍弟太多了……
看着凤儿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归宿,柳天赐那瞎了的双眼流出了泪水……
看着栓儿能娶回家这么好的媳妇,铁梨花很欣慰……
色子当然是只要有热闹就高兴……
特意赶回来的秋香可高兴不起来,三年前栓儿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的亲娘在城里干什么样的勾当,从那以后他就不再认这个娘了,三年了,栓儿一直管铁梨花叫娘,管城里的这位叫大姨,大姨秋香送给新媳妇的首饰栓儿也不让戴,他嫌脏……
铁梨花劝秋香不要再干了,回董村一家人一起过日子,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秋香说自己只会好吃懒做、惹是生非,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栓儿与凤儿成亲后的第二天一大早,秋香就又回了城里,她嘴上没说,但铁梨花看得出来,秋香对这个儿子寒心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那憨傻的牛旦扛了枪会不会很快就丢了性命啊,铁梨花很着急……
色子得到军中袍兄弟的信,信上说,牛旦一到部队就要求上前线最危险的部队,那年月当兵的都是为了挣大洋,可没有几个有牛旦这种觉悟,于是长官们很赏识,通报嘉奖,并答应了把他编进先锋连……
铁梨花哭了半宿,恨自己啊恨自己,早产生下了这个不争气的傻子娃,这不是要自找送死嘛……
牛旦是想送死,为啥?他并没有那么傻,他没想到在生死关头自己的兄弟跟自己玩了这一手,他从小就拿栓儿当亲兄弟,从来没跟栓儿动过一点点心眼儿,他不理解栓儿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他又不愿意揭穿这个兄弟,他想既然兄弟要害我,那我就死吧,谁让他是我兄弟……这是什么逻辑,怎么会有这样的逻辑?有!那年间袍哥的社会里,这种事情还挺多的……
牛旦的大名是梁牛旦,带他的先锋连老连长突然在自己的队伍里发现了这个新来的兵有点面善,原来连长是老虎山的兄弟,在梁师长阵亡一役中幸存下来的少数几个人中的一个,连长得知牛旦是被强征来的,大怒,他马上要写信给司令部,要求把牛旦退回去,理由是英雄不能无后,牛旦是梁师长的后人,唯一的后人……
牛旦阻止了连长,他刚学会了一句话,好男儿当报效国家,刚学来的,从负责抗日宣传的女学生那听来的,这句话从牛旦的嘴里说出来,听上去有点傻,但是却听得连长泪水横飞,这也是个血性的汉子,他觉得自己仿佛又看到了一个梁飞虎……
连长最终没有给司令部写信要求退人,但是他把牛旦的身份上报给了司令部,牛旦练习拼刺刀,他有点傻劲儿,骁勇无比。
在部队里他第一次摸到的手枪是连长的,开枪射击竟有百步穿杨之功,为啥?铁梨花不是有把枪吗,这孩子从小就爱对着准星练眼睛,长大一点就常央求娘把枪借给自己练臂力……在来部队之前,牛旦从来没有开过枪,但是他对枪是咋回事已经了如指掌,可是当兵的是不能拥有手枪的,谁让这是一个特殊的兵呢,连长把司令部配发给他的新配枪送给了牛旦。
这先锋连咋还不上前线啊,牛旦着急,他急着去杀日本人,只为了痛快,他急着去送死,只是因为想不明白兄弟为什么那样对自己……
听说梁飞虎有了后人,赵元庚有点不平衡……
找了一个机会,赵元庚突然来到先锋连,想看看这个姓梁的牛旦,他问牛旦娘叫什么名字,牛旦说铁梨花……
赵元庚不会想到铁梨花跟当年的凤儿有什么关系,他也根本想不到这么个傻小子身体里会流着他的血……
赵元庚又想起了自己无后的事儿,很是难过,喝得大醉,他派人去把张吉安给他抓来……
为什么用这个“抓”字儿?你要是不抓今天的张吉安可不会主动往赵元庚身边凑,张吉安现在是赫赫有名的大老板,全省各地都有他的当铺和古董店,赵元庚明明知道张吉安是靠自己的家底儿发的家,怎奈张吉安现在又攀上了比自己更横的高枝儿……
赵元庚的手下找了一个当铺收当被窃赃物的罪名把张吉安抓来了……
张吉安知道赵元庚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因为他发现赵元庚的脸色不好,露着凶相……
赵元庚把张吉安弄来的本意,还是希望他利用在全省的当铺帮助寻找当年的凤儿生下的那个男孩儿,讲好的条件是以三件宝物答谢,当然这三件宝物是张吉安点的,赵元庚心里清楚,自己家里有什么家底儿,这小子全都摸透了……
张吉安走后,赵元庚叫来亲信独眼龙,赵元庚要独眼龙现在就开始摸张吉安的家底儿,只有张吉安能帮自己找到儿子,马上抄了他的家,不等他上边的靠山知道,就把张吉安这小子宰了,大不了栽赃给哪伙土匪……您瞧瞧这对表兄弟,这也叫兄弟……
先锋连终于等来了一场战斗,牛旦在空气中嗅到了人血的腥味儿。
他杀红了眼,杀红了眼的牛旦并没有别人想得那么傻,刺刀真拼不过小日本的时候,他知道用腰里边的手枪,这场战斗打下来,牛旦成了连里的英雄……
赵元庚更加气愤,他的嫉妒之火在燃烧,他给先锋连派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想的是让这一个连的战士陪同牛旦一起去送死,他不想输给已经死了的老对头梁飞虎……
面临这项任务,整个先锋连都很沮丧,他们明白这是上边有人在要他们送死。反了吧,大不了投降日本人,总能保条命,牛旦不懂老兵油子们讲的道理,但他知道投降日本人叫汉奸,他差点用刺刀挑了这个动摇军心的老兵……
牛旦还是那句话:好男儿当报效国家!
听说先锋连又要上战场,女学生们连夜彩排了节目来先锋连演出,刚刚立了军功的牛旦被一个漂亮的女学生拥抱了一下,全连上下一片骚动,牛旦被抱得热血沸腾,连长当即提出让牛旦向那个女学生求婚……
女学生她爹是不会同意的,女学生她爹是张吉安,张吉安给女儿起的名字是张蔷薇,蔷薇,一种美丽的花……
蔷薇今年十六岁,可爱得就像一朵花……
连长可是土匪出身,他要带着先锋连的战士去帮牛旦抢了蔷薇来成婚,这门婚事不成,先锋连绝不上战场。
牛旦不同意连长的做法,他说,好男儿当报效国家,怎么能抢别人家的闺女……
蔷薇虽小,却是个有胆识的闺女,她和张吉安闹翻了,在先锋连开拔出城的路上堵住了牛旦,蔷薇大声的告诉牛旦,等牛旦凯旋归来之时就是他们成亲之日……
牛旦在部队里的事儿,铁梨花应该说是了如指掌。每一天都有袍兄弟给色子捎来有关牛旦的信儿。
铁梨花也求凤儿给牛旦写过信,可从来没收到过牛旦的回信,铁梨花终于按耐不住让色子备了驴车千里迢迢赶来先锋连的驻地为牛旦送行……
要不是因为蔷薇拦住了先锋连,铁梨花还真就来晚了,见不着儿子牛旦了。
铁梨花目睹了这漂亮的女学生向自己的儿子示爱,她不知如何是好。
色子可不能落空啊,人家闺女这么主动说明啥?这是要进咱们家的家门啊!
色子马上拿出了家长的架势,当众宣布,假如牛旦凯旋归来马上为他们操办婚事,要是牛旦为国捐躯了蔷薇以后就是我们家的闺女……
铁梨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手腕子上取下来支玉镯子送给蔷薇,这支玉镯子铁梨花平时是不戴的,这次戴出来是为了行贿军官为儿子牛旦保命,没想到她眼前的这支部队跟她以前见过的那些大兵不是一回事……
其实人还都是那些人,只不过他们要打的不再是自己人,而是鬼子……
收了镯子,蔷薇就改口管铁梨花叫娘,这一声娘叫哭了先锋连一大片汉子……